聽言，眾人皆是驚訝地面面相覷，更有不少下人的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。在他們心裏，呂幸一直都是一副儒雅有禮、待人和善的形象，根本不像是那種會做出殺人害命之事的人！

一旁的滕言也震驚地搖了搖頭，喃喃自語道：“不可能，絕對不可能。呂幸的為人我了解，他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。”

在眾人的質疑聲中，未等羅元觴開口，呂幸沈沈地嘆了一聲，道：“其實，我本沒想殺了銀蓮。這件事，其實是個意外。”

“說罷，不用賣關子了。當時，究竟發生了什麽？”

呂幸指了指羅元觴身旁的那箱珠寶，道：

“我和銀蓮之間的糾紛和爭執，其實都來源於這箱珠寶。羅捕頭，你不是一直好奇，銀蓮一個家世尋常的普通侍女，是如何擁有如此價值的珠寶的麽？現在我就告訴你，購置這些珠寶的銀子，都是銀蓮從我們滕府的賬房裏偷的！”

羅元觴聞言皺了皺眉：“你是說，銀蓮擁有的這一切都是偷來的？而且，是從府裏偷的？”

呂幸點了點頭，“而且還是在深夜，府裏所有人都在休息的時候，偷偷摸摸地溜進賬房的。至於她為何會拿到賬房的鑰匙，是我大意了。我對她沒有防備，更沒想到，她竟然打上了賬房的主意。”

呂幸如此一說，一旁的滕言頓時有些窩火。他瞥了一眼房間內，屍體已經被喻直搬回了衙門，僅僅留下了一灘血跡。此時的他，只能對那灘鮮血嗤之以鼻：“哼！日防夜防，家賊難防。沒想到，銀蓮竟然是這樣的人！我平日待她也不薄，她為何要如此？”

幾名與銀蓮同住一室的侍女也紛紛點了點頭，表示讚同滕言的說詞。平日滕言對下人如何，她們都是知曉的。滕言的的確確沒有任待過銀蓮。因此在她們眼中，銀蓮此舉，無疑是不義的。

羅元觴沒有理會滕言和幾名侍女的議論，繼續將目光聚集在呂幸身上。他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得到線索的機會，也不會漏掉任何一個可能的證人。尤其是呂幸這般主動承認罪行的嫌犯，他更是重視。

“呂幸，你說你與銀蓮之間發生過糾紛與爭執，詳細情況究竟如何？最終為何會演變成今日這番樣子？”

呂幸不慌不忙，早已沒有任何替自己爭辯的意思，慢慢地陳述著：

“我們之間發生的故事並不覆雜。當我意外得知她一直在盜取府中銀錢之時，我便多次主動上門想找她要回銀子，不過無一例外都被她拒絕了。最後無奈之下，我便以“將此事告訴老爺”為條件要挾她，試圖讓她就範。但，她自然不肯我這麽做，於是，我們便發生了爭執。在爭執與推搡中，我怒上心頭，一個不失手將她推倒在地。而她的額頭又恰巧撞到了其身後一張木桌的桌角上。命案，就這樣發生了。”

“那之後呢？”

“之後？”呂幸頓了頓，“之後看著她的頭流出了大片血跡，我立時就慌了，嚇得趕緊逃離現場，沒敢再有任何駐留。”

“這麽說來，整個過程就只有——你將銀蓮推倒，而銀蓮的頭又碰巧被木桌桌角撞破了，然後你馬上離開了房間，是麽？”

聽著羅元觴波瀾不驚的詢問，呂幸不知為何有些慌亂。但他一貫鎮定，心理素質不同尋常，所以不會被這股莫名的氣勢嚇怕。

“不錯，正是如此。羅捕頭若是不相信敝人之言，可以對比木桌桌角與銀蓮頭部的傷口。這二者，應該是一致的！”

呂幸說得很肯定，也很自信。他仿佛已經認定自己的陳述沒有任何漏洞。

然而，他壓根不知，銀蓮的頭部其實有兩道傷口。在這看似微不足道的小細節面前，他的謊言，顯得尤為可笑。

不過，羅元觴卻沒有聲張。銀蓮頭部的兩道傷口是本案的要點，他不想透露給任何一人。

“雖然先生如此爽快，但出於謹慎，也出於對死者的尊重，在沒有確鑿證據的情況下，我不會妄下定論！來人！”幾名衙役應聲走到羅元觴身旁。

“將呂幸暫時押回，聽候發落！”

呂幸沒有任何反抗，被銬上手銬時還不斷地向羅元觴重覆著自己的罪行。只是羅元觴從一開始就知曉，事情不可能這麽簡單。

目送著呂幸被衙役帶走，滕府眾人的臉上再一次浮現出各異的表情，或是驚訝，或是惶恐，或是害怕，或是若有所思。每個人的內心獨白，迥然不同。

羅元觴默默看著一切，思緒越發混亂。眾人的反應告訴他，此案沒有呂幸方才所說的那麽簡單。牽扯入案件之人，絕不會只有呂幸一個。

就在他埋頭思慮間，忽然身後響起一道輕聲的叫喚。他扭頭一看，喚他的是一名家丁。他皺了皺眉，將頭湊了過去。

“羅捕頭，有件事情，我不知道對案子有沒有幫助。”那家丁還有些猶豫。

“放心，不必顧忌。有任何奇怪之處，盡管開口。你的證言，我不會透露給任何一人的。”羅元觴熟練地安慰著。像這名家丁這般因有所顧忌而惴惴不安的證人，他見得多了。

羅元觴堅定而可靠的言語，果然讓這家丁逐漸放下了疑慮。

“今日午時左右，我偶然看到一個男子在這附近晃蕩。這人我見過，也是我們府裏的下人，所以我起初並未覺得有什麽稀奇。但此刻又發生了這種事情，我覺得……”他欲言又止。但意思很清楚，他偶然看到的那名男子，很可能與案子有關。

羅元觴眼中閃過一抹驚喜，這可真是條意外的線索。“那個男子的樣子你還記得嗎？具體如何，是什麽樣子？這人此刻，可在人群中？”

“不在。”家丁搖了搖頭，說道：“他叫喜子，原來也是府裏的一名下人。但因家中有事，昨日便辭去了職務，結了銀錢後離開了我們滕府。我今日午時看到他時，還以為他只是回來取走自己的物品，便沒有多問。只是我萬萬沒想到，他……”家丁沒敢說下去。

“所以這喜子，早就不在滕府了？”

家丁點了點頭“其實他昨日就應該離開了。喜子的家鄉離黎京不遠，若照正常情況，他昨日出發，今日就該到家了。然而他今日午時竟還現身於府中，這就讓我迷糊了。所以此刻他在何處，我完全不知曉。”

羅元觴滿意地點點頭，直言這番話很有價值。隨即擠了擠眉，示意他可以返回人群。

終於說出一切，又得知自己幫到了羅元觴，他暗自高興著，神色舒然許多。這番話，已經在他心裏憋了許久。

之後，羅元觴開始準備對滕府其他角落進行搜查。

得到了滕言的允許，羅元觴便立刻派出衙役，在滕府內進行地毯式搜查，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，不放過一絲一毫可能的線索。依照目前的情況看，真兇多半是滕府中人。所以這一步，必不可少。

“羅捕頭。”衙役們正忙前忙後，羅元觴也四處招呼著。這時，滕言忽然走到羅元觴身旁。

“滕大人，何事？”羅元觴扭頭看向滕言。

“羅捕頭，你看今日這案子，可否盡快給結了？銀蓮雖然只是個普通的侍女，但她畢竟是我的人。方才我出去一趟，銀蓮死亡的消息已經傳開了。要是不盡快結案，恐怕會……”滕言訕訕地看著羅元觴。

羅元觴一笑：“下官明白。五日，不，三日之內，下官必定會將案子查得水落石出，給大人一個滿意的答覆！”

滕言滿意地欣然一笑，旋即湊到羅元觴耳邊小聲耳語道：“羅捕頭，還有一點我想提醒你，有些事情，還是不必深究為好。今日這事兒，沒有表面上那麽簡單。”

“啊？”羅元觴聞言一楞，“大人你這是何意？”

滕言沒有再答話，只是神秘一笑，便走開了。只留下羅元觴一人獨自領會這番話的涵義。

恰在此時，忽然一道叫喊傳入耳中。轉頭一看，一名衙役正拿著什麽朝他匆匆跑來。

“羅捕頭，有發現！”

那衙役緩緩擡起手中的物品。這是一個碧綠色的茶壺，外表紋路清晰，應當是用上佳的材料所制成。

然而，真正讓羅元觴側目的，是茶壺身緣沾染上的一片鮮紅的血跡。從這片殷紅中依稀可見，茶壺從血跡的中心出發，裂出了幾條明顯的裂縫。似乎是砸擊了什麽所留下的。

這時，羅元觴的內心猛然一顫。他突然想起方才喻直說過，銀蓮頭部有兩道傷口。而其中一道，經過喻直的分析對比，便是弧面石器所造成的。恰巧的是，眼下這茶壺，便是最為典型的弧面石器！

難道說，這茶壺，便是真正的兇器？

屍體已經被擡回了衙門，銀蓮頭部傷口的形狀羅元觴也記得不太清楚，所以這究竟是不是兇器已經無從考證。但僅從茶壺上的血跡，和壺身上的幾道裂縫來看，應該錯不了。

“這件茶壺，是在何處發現的？”

“回捕頭，就是在你之前提過的那個家丁喜子的房間裏發現的。這個茶壺，就藏在喜子的床鋪下。”

“但是，喜子不是昨日就收拾行李離開滕府了麽？”

“的確，這也是我們覺得奇怪的地方。房間裏有關喜子的東西已經全部不見了，唯獨在那張早已空無一物的床板的下方，藏了這個茶壺。羅捕頭你看，這個茶壺，究竟是怎麽回事兒？”

羅元觴沈默了一會兒，道：“這茶壺是兇器幾乎是肯定了。但是，究竟是誰將這東西放在喜子床鋪之下的，就不得而知了。”

在常人看來，這或許是個相當沒有水準的嫁禍。喜子明明已經離開了滕府，怎麽可能還將兇器放回自己原來的住所？因此以常理度之，兇手必定不是喜子。

然而，這卻恰恰讓羅元觴陷入了困局。因為這件事情，完全有可能是喜子自己做出來的！喜子將計就計，利用了常人的這種心理，巧妙地設計出一切。雖然聽著有些玄乎，但也完全是說得通的。

事情，越發地撲朔迷離。

終歸，還是要先找到喜子這個關鍵的證人。無論今日那名家丁的證詞，還是那件帶血的茶壺，顯然都與這喜子脫不了幹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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